沿著鐵軌,手不釋卷 我們重返1910

于堅先生的《滇越鐵路記》寫于1993年,整理于1996年,時光荏苒,轉眼過去十數載。這么久之后,當我們從繁瑣浮躁的生活中抬起頭,試圖重新講述關于這段鐵路,同時去回望、梳理這些記錄,對它進行重新摘錄和整合。當從未變更的坐標和不斷變換的人物面孔模糊地重疊在一起,多像一次頻頻回首的路途,視野中的風景因距離的拉長而變得模糊,留在記憶里的印象卻由于歷經了長路而愈加深刻。

那些人在走動,在枕木與枕木之間,在軌道與青草之間,在叢莽與城市之間。

他們的身影或漸行漸遠,或慢慢清晰。孩童的面貌變得輪廓分明,而老人的皺紋逐漸如風化的礁石。鐵軌與車輪之間日復一日的撞擊,就如同命運與時間的磨蝕,它們相互損毀,亦相互成全。我們看到,其實這條路上的改變一直在發生,改變疊加在銹跡斑斑的歷史上發生,從而創造出新的記憶,新的歷史。

滇越鐵路——“昆河線”

在圖書館,有關滇越鐵路的資料只是散見于歷史教科書中的某一節或某幾行以及一些零星的回憶錄。我得到的印象是,這是中國西部的第一條鐵路;于一九一0年通車;在中國境內長465.2公里,由昆明到河口。在越南一段,它直抵海防港。它是一條“帝國主義的吸血管”、“工人階級對殖民主義的英勇斗爭……”我還獲知,就在這條鐵路通車不久,云南人自己修建了一條與滇越鐵路相連的個碧石鐵路,它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條民營鐵路。

大部分與云南歷史有關的書籍、畫冊都不提或在完全的貶義上提到滇越鐵路,在云南作家們的筆下,這條鐵路似乎從未對云南省的歷史、生活風氣發生過任何影響。歷史學家、作家們似乎在不約而同地忽略這條鐵路,把過去時代的云南描寫成充滿原始林莽、奇風異俗的與世隔絕的烏托邦。我發現,我無法依靠這類文字返回到云南二十世紀歷史上有關一條鐵路的事實和真相中去,我得親自去觸摸這條鐵路。

稍微回憶一下云南幾千年與世隔絕的歷史,任何人都不會相信,一條鐵路在這個省的出現無足輕重,是可以忽略、遺忘、一筆帶過的閑章。

我來到新建的火車站,這是一幢與中國成千上萬的城市火車站大同小異的平庸建筑,毫無想象力和風格可言,我幾乎立即就忘掉了它的樣子。在車站,我發現這條鐵路早已不叫史稱的滇越鐵路,而叫“昆河線”。(昆明至中越邊境的中國城市河口)這一名稱的改變,使我意識到,這條鐵路多年來已不是一條國際鐵路,而是云南境內的一條地方鐵路。我詢問了一些正在候車室候車的乘客,大多數人對這條鐵路一無所知。當我問這條鐵路是誰修建的,這些迷惘的乘客答道:工人修的。這種回答雖然無知,卻接近事情的真理。我問年紀在五十歲以上的乘客,他們像歷史學家那樣答道,法帝國主義修的。我看到這個車站次序井然,人們已經習慣鐵路的存在方式,習慣它的規章制度。購票乘車天經地義,我問一位乘務員,如果查到不買票乘車的怎么辦,他說,罰款。

在車站的一間大庫房里,我看到三臺舊蒸汽機車頭。其中一臺,是一九二八年美國費城鮑爾溫機車工廠生產的。我查閱了機車履歷簿,發現這臺0-10-0型的26號機車,在一九六六年的文革中,曾一度被命名為“反帝號”。三臺機車覆滿灰塵,銹蝕斑斑,無聲無息,像死去的黑色恐龍。

難于上青天的道路

如果說,在漫長的古代社會中國人和其它國家的人們一樣,不得不以一種步行或馬匹的速度來計算時間的話,那么云南的情況比這還要糟糕得多。由于高山、峽谷以及湍急河流的阻礙,云南幾乎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區。那些“難于上青天的道路”,與其說更適合于商人,不如說更適合于探險家。所謂“南方陸上絲綢之路”實際上是一些驚險無比的羊腸小道、溜索、和木筏組成的考驗人們膽量的鬼門關。

在滇越鐵路附近的蒙自縣周圍的高山中,我目睹并用卷尺測量了這些古代驛道中的一條,它們不過是用石塊鋪成的寬不過一米的小徑,那些石塊已被馬蹄踩踏成蜂窩狀,這些蜂窩每個都有一巴掌深,像小型的研臼。我在這種布滿研臼的的道路上行走了一個小時,才前進了兩公里左右。據出生在滇越鐵路附近的云南作家李喬先生回憶說,他的祖父當年給人當保鏢,去一趟北京走了三個月。

可以肯定,這種道路在它被使用之后的數千年中,從未改變過。無庸置疑,古代云南人肯定用這種速度創造了青銅般的歷史,然而在整個中華帝國的文明史中,這個遙遠高原上的內陸省確實屬于歷史中的陰影部分,它從未在關系帝國命運的關鍵時刻在歷史中扮演過重要角色。文明史只是在講到野史、流放地、夷方、蠻子的遺聞趣事時才涉及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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